在武安城的中心,有一幢三层高、占地面积广阔的仿木结构大楼。
这里就是秦军的总部。
一名年轻女性正走在当中一条走廊。
她身穿黑白主色的事务员制服,右肩印有黑色燕子和禾苗的图案。制服的设计贴身,富有现代感的衬衣上套着一件仿古式的外套。
她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紧张,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刚从学校毕业的她作为文职人员被秦军后勤部门录用,今天是工作的第一天。
当初刚毕业正处于迷茫期时,是母亲建议她来军队工作的。
“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话不如去军队呆一阵子,怎样?”
——这是母亲对她说的话。
“爸妈的意思不是要你打仗,爸妈是希望你好好见识下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然后再为自己的将来做决定。”
她忘不了母亲说这话时的神情,目光温柔而坚定,她隐约感觉到,作为普通市民的父母——不,不仅她的父母,她身边的大人们似乎都怀揣着某种想法,她能感受到,整个秦国因某种无形力量紧紧维系在一起。
“我们秦国最优秀的人才几乎都聚集在军队里了,他们、还有我们——我们每一个人都为了我们大秦的夙愿而不懈努力,你现在可能无法理解这个夙愿,但到了军队,等你能理解这个夙愿的时候,你一定可以找到你人生目标的答案的。”
是的,她回想起父母这番话……夙愿,他们是这么称呼这个想法的。
夙愿。
为什么叫夙愿呢,这是某人的遗愿吗?
这个词充满悲凉伤感的气息,我们秦国是在悲伤中建立起来的吗?
这些老师没有教的事情,父母对她说,去军队吧,去军队寻找你的答案。
读书成绩并不好、为人又笨拙的她意外通过选拔,被军队录用,然而她还是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好这份工作,找到自己的答案。
她忽然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了吧……武安君的指挥部。”
她的工作是负责武安君指挥部和军队通信部之间的文件事务,为了接替自己的前任,首先她要先来跟这位秦国军队的最高统帅报道。
她轻轻敲了门,“请进”,听到里面的回应。
年轻事务员推门进去。
“打扰了,这里是武安君的——”
然后愣住了。
“对、对对对对不起——?!我、我、那个好像走错房间了!”
“等等!你先冷静一下。我明白你的想法,不过我确实就是武安君。你是新来的通信部事务员吧。”
年轻事务员正要跑,又一下僵住脚步。
“你……啊不,您,您就是武安君……白起?”
“我就是。”
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点头肯定。
***
比起指挥部,白起更习惯称之为办公室。
而比起战斗制服或者平时制服,白起更喜欢正统的西装加领带。
——白起就是这样的人。
“那是今天的通讯报告书吧,放这边桌上就可以了,谢谢你。”
白起指着办公桌一叠文件的上面。
竹纸制成的大量文件被装订成册,或横或竖、错落有致的堆满整张桌子,加上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这场景怎么看也像是一个上班族的办公室。
“好、好的!”
年轻事务员连忙把文件拿进房间,这时她才注意到——
“啊,您好!”
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位散发艳丽气息的女性。
实际年纪只比白起小几岁,看起来却跟差了一个辈份,和她呆在一起总是很容易被人用不好的目光看待啊,白起心想。
“不用这么拘谨也可以哦,年轻人,那边那个大叔就如你所见一般,比起‘西王的杀人鬼’这种夸张称号,还是‘颓废的秃顶上班族’更切贴一点对吧。”
“那边的,我可没秃顶啊。”
年轻事务员赶紧缩回好奇的目光,挪开视线。
“……盆栽打理得真好呢。”
这算是顾左右而言他的传承实现吗?
艳丽女性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她在制服外面又套上一件白大褂,不合时宜的程度并不逊于自己,不过本人似乎从未意识到这点。
“呀!我忘记自我介绍了。对不起!对不起!武安君的打扮太有冲击力一不小心就忘掉了……”
年轻事务员慌慌张张地为自己的失态道歉,不过——
真的这么有冲击力吗?
白起有点郁闷。
年轻事务员立正站好,报到道:
“我是新来的通信部事务员,以后将接替前任负责通信部和指挥部的事务对接!我姓陈,叫我小陈就可以了!”
“嗯,我是白起,至于她……”
那位艳丽女性接过话茬:
“我是担任这位面临秃顶危机的可悲男人助手的副官,叫我雎小姐好了。”
“雎小姐是吧,以后我有什么地方做错的还请您指出!”
还真是狡猾的做法,白起心想,先说出自己的助手身份再说名字,被“助手”这个概念先入为主,陈事务员才完全没察觉到她的真实身份。
——应侯范雎。
在当时的秦国仅次于秦王的二号人物,拥有举足轻重的历史地位和深远传承的名字,这家伙就是这么重要的大人物。
她因为不喜欢被人崇拜一直尽可能的低调,就这样让陈事务员一直误会下去也好。
“这样我们三人都互相介绍过了,以后大家就是伙伴了要好好相处哦~”
“不不不,我还只是个没用的新人,请随意指使我就好了!”
真拘谨呀,雎小姐笑着摆摆手。但陈事务员依旧动作僵硬。
“这么说的话,小陈同学你刚才完全没有吐槽呢,明明一般人突然看到个西装大叔的时候应该马上吐槽才对的。说不定你在不吐槽这方面很有才能哦?”
“有这样的才能……?”
“就是这个!是我的话一定会把鞋子丢过去,‘有这样的才能就怪啦’这样子吐槽,没人吐槽的话我装傻岂不是没有意义啦。”
“人家、刚刚还有点期待的……说不定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才能……”
“噗……”雎小姐捂着嘴,肩膀抖个不停。
“别太欺负小女生了,雎小姐,就算这样你也不会变年轻——喂,别把鞋子丢过来啊?”
说公道话的白起马上遭到惩罚,他把丢过来的鞋子在旁边摆好。不管她们了,心想。
但话题已经不可避免地被引到自己身上——在这个时代,还是军人,却像以前的上班族一样穿着西装很奇怪对吧,他听到雎小姐这么说。
“是很奇怪……不对不对,一点也不奇怪,很帅喔!”
笨拙的奉承反而更伤人。白起切身体会到这点。
他抬起眼皮,看见雎小姐如花般灿烂笑着,一脸拿到新玩具的小孩表情。
“我以前确实是个上班族,准确地说是公务员,穿了半辈子西装习惯不想换,就是这样而已。”
违背历史的服装会变得容易破损,不过白起情愿忍受这点小小的不便。
“几十年来连西装款式都不变的无聊男人呐,不过头发密度倒是一直在变,减小这方面。”
“诶,是吗?”
察觉到对方再次投来好奇的目光,这小鬼该不会真怀疑我头发密度了吧,还有那边拼命造谣的大妈有办法治治吗,诽谤罪什么的。
“不用看了,我这可是真发。”
“诶?啊,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武安君您跟我原来想象的不太一样,稍微有点好奇。”
陈事务员顿时慌张起来。
“本来还以为会是一位凶神恶煞、满脸胡子的大块头,可是武安君看起来,好像挺亲切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亲切……不过坦白讲,我也觉得我更适合做个普通的公务员,而不是麻烦事缠身的白起了。”
“……这么说的话,武安君为什么会成为武安君呢?”
这个我知道,雎小姐突然从旁插话。
“每天起床都很早但还是没有升职,白起了!”
说完自己爆笑起来。很冷啊,这个。
陈事务员也跟着尴尬地笑了几声。她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
“有时候我会想哦,这世上有神的话,很多事都是神明大人不小心搞错了也说不定。”
“哈哈哈,这怎么可能,小陈同学哟。”雎小姐摇着食指。
身为科学家的她,说出那句口头禅。
“——这可不是什么上帝的玩笑,而是物理定律啊。”
***
以十二年前那场“大碰撞”为开端,处于“现在”的现实与春秋战国的历史混在一起变得无法区分,人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也就是历史学第二定律:每个人都同时存在于现实与历史当中。
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没被历史记载的普通人,但也有很小一部分人获得了历史人物的身份——
无名看着正在冷饮店买饮料的少女身影,那位少女和自己一样,是属于少数的那部分。
也就是所谓的传承者。
得到历史人物的身份,继承其事迹与精神的传承,籍此获得庞大的历史意义。传承者就是这样的一群人。
“你要哪个,无名?”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买完东西,少女一手拿着一杯冷饮往这边走来。
“随便。”
“随便的话两杯都是我的。”
说完把两根吸管同时塞进嘴里,味道不会变怪吗,这样喝法。
“用不着两杯一起喝吧,我又不会跟你抢。”
“自己想要的东西要自己争取。”
“在说出这种看起来很伟大的台词之前先给我想起来,买饮料的钱可是我出的。”
“以后会还你,无名。”少女挺着胸脯这样说:
“我妈妈可是很有钱的。”
“……”
被宠坏的孩子,无名脑中浮现出这么一个词。
少女咬着吸管在长椅的另一边坐下,刚才说到哪里,这样问道。
“你的传承。你说完这个之后就吵着口渴跟我要钱去买饮料了。”
“嗯嗯,想起来了。无名,这杯五味杂陈微妙人生茶不好喝,给你喝吧。”
“不要,话说为什么你为什么会选这种一听就很难喝的口味呢。”
倒不如说冷饮店为什么要卖这种奇怪的口味,店主的人生感悟也太沉重了。无名朝冷饮店那边看过去,发现店主是一位脸上带伤疤的中年男子,面目凶狠,目光却充满慈祥。
“算了不提这个。刚才我就在想,你好像没意识到自己需要隐瞒身份生活下去。”
“为什么,我可是伟大的……”
“——就是这样才不行。你以为你是什么原因才会被军队的人抓去,不正因为你的身份吗。接受愚王传承的你白白占据历史意义,却没有任何战斗力,在一些居心不良的人眼里根本就是块到处跑的肥肉。”
“我可是很瘦的哦,无名。”
“没人跟你说这个。”
无名无奈地仰头望天,让自己冷静下来。
传承者本身就是最接近历史传承的人,这一点无名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所以这位拥有愚王传承的少女行为荒唐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反而是合理之事——
“我先确认一点,你不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传承而在装傻吧?”
“嗯……?”咬着吸管的少女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我哪里傻了。”
无名嗯嗯嗯地点头。
“那就没问题了。你的传承没有战斗力就算实现得再多也派不上用场,所以就隐姓埋名安心生活下去吧,这样对你比较好。”
“这样啊。人生果然很复杂呢,就像这杯茶一样。”
此时少女已经喝完其中一杯茶,正表情痛苦地与另一杯难喝的做斗争。明明倒掉就好了,无名心想。
“不过多亏这些天丰富的人生阅历,我已经想好自己要用的假名了。”
“说来听听,还有这不叫人生阅历。”
“梓。一个木字加上辛苦的辛。‘梓’这个字经常被用来代表家乡吧,我现在开始怀念家乡的好处了。”
“这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子的台词啊……”无名忍不住笑出来,接着,他突然想到一点:
“刚才你说过你原本住在齐国吧,怎么会在这里被秦军抓住,该不会真是离家出走?”
***
雎小姐首先问道:
“你知道现在的世界是怎样形成的吗?”
“嗯,十二年前的大碰撞是吧,教科书有讲过一点。”
小陈抿起嘴,回想说:
“好像是什么天灾一样的事故吧,然后我们原先所处的时间线就‘咚’地一下,撞到几千年前的战国时代某个时间点上面,虽然处于现实的东西没办法跳出时间线,但处在虚数空间里的人的思维却可以——所以。”
“哗”地一下,小陈做出一个水花四溅的动作。
“就像一个水桶掉到地上,我们人类就是里面的水,被撒在地上了。”
——我是这样想的。
雎小姐的表情似乎充满兴趣。
“哦,原来现在的教科书是这样解释的啊。”
“不……这其实只是我个人的理解。说实话,上学时候我的成绩就不是很好……”
倒不如说很烂。
“给自己多点自信心,你这个比喻很有趣哦。”
雎小姐笑眯眯地说:
“作为回报,就由我雎老师来给你补习功课吧!”
咦突然又要上课吗?这是回报吗?回报不应该是甜点之类的吗?
旁边的武安君已经一副放弃的样子,默默地开始看报告书了,所以我真要在工作第一天补习功课了?诶???
“那么,第一个point,你知道什么是虚数空间吗?小陈同学。”
“那个,总之就是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吧,因为是虚的……?”
“唔——这理解也不能说错,那我换个问法,互相垂直的两条线你知道吧。”
“知道,就是这样。”
用手在空气中比划出两条垂直的线。
“那互相垂直的三条线呢?”
“就是墙角对吧!”
老师教过!
“嗯,对。那——互相垂直的七条线呢?”
“诶?”
不管怎么比划都画不出来。
“互相垂直的七条线。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哦,小陈同学。”
雎小姐很喜欢这种难懂的东西吧,她沉醉其中继续说道:
“三条线是你所说的墙角,一条线是时间,至于剩下的三条线——就是我们灵魂所在的虚数空间了。”
嗯。有点懂了。如果上学时老师是雎小姐的话,说不定考试也能及格了。
“好,看样子是明白了,真是聪明的孩子。那么我们趁热打铁,第二个point!垂直有什么特性?”
“就是……互相直直的……”
“就是这个,直直的!你又用了一个好比喻啊。”
说着,雎小姐伸出右手三只手指……哦,这个!
“我知道!手指坐标系!”
“嗯嗯,没错。人的手指就是天然的坐标系,简直就像这个世界给我们的hint对不对?那么现在,我的大拇指是Z轴,食指是Y轴,中指就是X轴了,看着哦,我这样子动……”
雎小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糖靠在食指上来回左右移动。
“……不管我怎样动,大拇指和中指的坐标都不会改变。”
这就是垂直。
“这就是垂直哦。”
雎小姐把糖抛给我,说:
“垂直很美妙吧,一条线上的移动不会影响到其他线。所以我就想啊,既然世界是由七条线构成的,我是不是可以不影响其他六条线地——”
——!
“——单独在时间线上移动呢?”
做得到吗,这种事。
但根本不用问出口,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现在的时间按公元计算已经是27世纪,但却和3000年前的历史混在一起,说明时间确实被移动过,但这移动又不完整,两个时间才会撞上。
那么……
“看来你也猜到了,小陈同学。十二年前那场大碰撞根本不是什么天灾,而是人祸,一场失去控制的失败实验。”
雎小姐把露出复杂的笑容,说:
“而我,就是那场失败实验的带头人。”
***
那是一场因傲慢而起,因狂妄而生的悲惨事故。
我为什么要跟这小孩说这些?
我一定是很喜欢她吧。雎小姐这么认为。
十多年前,当我带领小组首次完成虚数坐标的测定,找到人类灵魂与历史的居所之时,我们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已经站上了人类之巅,自己的国家已经在新一轮竞争中拔得头筹,世界未来的走向即将彻底改变。
但还是不够,当时的我觉得这还不够。
哪里不够。
光是改变未来,还是不够。我这么回答。
我还想改变过去。
我们、我们的国家不仅要赢下这一局,还要赢下每一局——连以前输掉的也要赢回来。
所以我们才偷偷地开展实验,试图回到过去、改变历史。
“雎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12年前你应该才20多岁吧,这么年轻就研究出这么复杂的东西。”
准确说那时我是30岁,不过这种事不需要纠正。
“其实这世界上真正改变人类的重要研究大多都是年轻人做的哦,毕竟老人很容易被自己的过去所束缚,变得没办法接受新事物。年轻人就不同了,哪怕是未知的领域也有胆量把手伸进去。”
我也一样。
“这世界的物理规则很复杂对吧,不管怎么研究都研究不完,我们当时也一样哦,虽然发现了一些皮毛,但里面深层次的规则果然还是不懂,即使这样,我们还是把手伸进去,用我们一知半解的知识——”
失败也无所谓,牺牲也无所谓,只要有成功的一线希望。
这就是科学家啊。
“——那么~!这里第三个point就来了!”
“诶,还有吗?”
“小陈同学,你刚刚说我们的灵魂就像水桶里的水是吧。这个比喻虽然很美妙,但有一个致命缺陷。”
这也就是我们失败并引发灾难的原因。
“为什么我们会连身体也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你有没想过?”
***
如果真是实现了垂直于虚数坐标轴的时间转移,那我就不应该是现在的我,而是会真真正正变成范雎这个人,也就是灵魂跑到别人身体里这种老套桥段。
但那是不可能的。
“那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呢……”
“我也打个比方吧,你刚才吃下的那颗糖——其实是绝世珍品,每一颗的价值都可以买下一栋房子。”
“咦——?!我我我我我、雎小姐?!我、我还不起啊?!”
小陈同学捏住喉咙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喂?我说你糖都吃下去了现在捏住喉咙也没用的啊?而且不都说了这是比喻吗?
“假如,我说假如,我现在叫你把那颗糖完整的还给我,这不可能做到的,对吧。”
“嗯嗯嗯!”
小陈同学一个劲地点头,突然又拼命摇头,然后又点头。这是要干嘛?
“总之就是这样的意思。人的灵魂就跟这颗糖一样是融入身体没办法单独拿出来的,准确地说是一种绝对没办法区分的‘混沌’状态。”
当时的我还不明白存在这样一种“混沌”,所以——
“当我强行把自己的灵魂拉到过去的时间点时……”
反而。
“引发崩塌,把过去的时间拉到现在了。”
“怎么会……”
小陈同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所以你刚才的比喻其实应该反过来,不是我们的灵魂像水一样倒到地板,而是‘历史’像水一样倒在我们的灵魂上面哦。”
而且,经过几千年的发展,不管是人口数量还是信息密度都远超从前,以十倍以上的历史长度才填满这个“地板”。
一次学习太多也不好吸收,密度的概念还是等以后再讲吧。现在——
“我们回到开头的话题吧~这边这位秃顶大叔为什么会成为武安君呢?”
“那是……武安君是水桶里的水的话,秃顶大叔就是地板……不,水桶里的水有很多,武安君只是里面的一滴水,秃顶大叔也一样,地板也很大,秃顶大叔是里面的一小块……”
……这孩子已经能自然地说出“秃顶大叔”这个词了啊,真是不错的学习能力。
“我懂雎小姐的意思了!一滴水会流到地板哪个点上,这不是偶然,而是可以知道的,牛顿力学——知道开头就可以知道结尾,一切都是可以计算的,这个老师教过!”
“答对了~不过实际情况稍微有点不同,这里有个叫做‘势’的东西,水会流到‘势能最低’的地方,历史也一样哦,会流到‘能量最低’,也就是与它最相似、最接近的人身上。”
所以这一切都是物理定律的引导——
“这边的秃顶大叔之所以会成为武安君,纯粹因为他是最像‘武安君’的人啊。”
***
通信部的主管是一位母亲一般爱操心爱念叨的妇女。
大家都叫她伍姨。
小陈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伍姨一边担心那个菜鸟会不会出什么状况,一边在部门巡查。
突然她发现——
“Murky,你又没换通信机的通信符了,我不是说每天晨报之后都必须换掉吗。”
“唉,好麻烦……等下嘛。”
叫做Murky的年轻事务员耷拉着脑袋,他抬起眼皮抱怨道:
“不是还有后备机吗,等后备机的通信符也用完了再换也不迟。”
“你的职责就是要避免用到后备机的紧急情况发生吧。”
“真严厉啊,就是这样你才被人私底下叫做五一重工。”
“这个月的绩效评定——”
别别别,年轻事务员赶紧投降。
“我做就是啦。”
他慵懒地离开椅子,随后从立柜取出一叠竹纸制成的纸符,上面已经写好了祝辞。
“不过这东西还真够麻烦的,科学家就不能努力点吗,发明出现在也能用的‘电话’。”
“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更换纸符这种程度,你就知足吧,伍姨心想。
“十二年前灾难刚发生的时候情况更糟糕,电话网络这些一夜之间都不能用了,为了应急,研发那边搞出来的净是些龟壳陶片之类的奇怪设备,用起来更麻烦,要丢到炉子里烧才能显示出通信影像。”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简直就像占卜一样嘛?”
年轻事务员边聊边换,尽管态度拖拉,他的动作却很熟练。
……这家伙态度端正一点的话,我早就安心退休了。
“不是‘像’,这就是占卜。电话那种东西不可能找到历史依据的吧,违背历史就无法运作,最后那帮人才不得不求助鬼神,依托‘天人沟通’的概念才勉强把‘通信’实现出来了。”
只是这里面有个无论如何都无法克服的缺点。
“神也好、鬼也好,与之沟通的话都必须展现诚意,至少是形式上的诚意。从历史里面找依据的话,那就是‘一次性’了。”
“也是呢,‘哎呀我忘记买祭祖用的鸡了,待会你拜祭完把鸡借给我吧’——这种事想也知道不可能发生。”
“而且以前还有必须把祭品烧掉或者吃掉的规定,既是一种共享,也是一次性的保证。‘一次性’就是这种最根本的原则,无论如何都无法超越。”
“果然好麻烦呢……不过现在也全部换完了,可以回去睡觉咯~”
上班时间别睡觉啊!
伍姨正要训斥,忽然身后传来开门声。
“小陈!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该不会惹了什么祸被人吊起来抽鞭子吧。”
啊哈哈,陈事务员笑着。
“怎么会,雎小姐很亲切地教了我很多东西哦,哎呀我还是人生第一次觉得上课这么有趣呢!”
ju小姐……?
难道是应侯?
这样啊,伍姨马上明白了,应侯很不喜欢被人毕恭毕敬地对待,所以对她隐瞒了身份吧。怪不得武安君要这个迟钝的孩子负责指挥部。
“而且武安君似乎也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应该不会把人吊起来什么的吧。”
“——你还真是不懂啊,后辈。”
Murky从里屋大声说道。
“越是脾气好的人,生气起来才越恐怖啊。”
“这样的吗?”
“听说武安君还完成过车裂之刑的实现……”
“噫!”
陈事务员被吓得脸色惨白,伍姨“给我睡觉去吧”地叫那家伙闭嘴,然后安慰说:
“你别听他胡说,武安君也不是个器量狭小的人,稍微有一点失礼的地方他不会在意的。”
“我刚刚……好像说了很多次武安君是秃顶大叔诶……”
你们究竟发生什么了啊?!
伍姨不断的安慰,陈事务员好不容易才安心下来,她回到座位上,一会忽然想起什么。
“伍姨,雎小姐是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科学家吧,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会呆着军队里当一名助手呢?”
应侯她、连过去的事也跟你讲了啊。
伍姨斟酌话语。
“小陈,你刚才用了‘创造’这个词吧,那么你觉得这个世界好吗,还是不好吗?”
“唔,这个世界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啦,不管什么事都要有历史依据,汽车、电话那种没有依据的东西都变得没办法使用……但我觉得吧,只有这个世界能做到的事……也是存在的吧?就算无视这些,这世界也还是有其他新鲜的、有趣的事存在的吧?”
仿佛寻求认同的语气。换气过后,陈事务员又说道:
“毕竟这都是一个新世界了。”
世界啊……
伍姨苦笑,不由得想起往事。
她走到陈事务员旁的座位,拉过椅子坐下。
“你今年多少岁了,小陈?”
“18岁,生日刚过去不久。”
这样啊,伍姨点头。
“十二年前的你还只有6岁,以前那个世界的事应该都不太记得了吧。”
“啊,是的、是的,除了一些生活片段几乎没其他记忆了。”
“听着哦,小陈。以前,我们不把这个‘世界’叫做‘世界’,而是叫‘国家’,我们秦国也好、楚国也好、齐国也好,大家都属于一个叫‘中国’的国家。而真正的世界,应该是更广阔、更多姿多彩的哦。”
世界,或者说天下,这些词在历史上的大部分时候还都只指代一个国家,古人眼里,自己身边的一切就是世界的全部,国家就是天下万物之和。
但世界本应是更加宽广的,伍姨知道,为了掩盖悔恨,现在的教科书已经不再提及以前世界的事,像小陈这样的次新生代很多甚至不知道那个真正的世界。
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其他国家存在,因为——
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碰撞”,把中国和整个世界隔绝开了。
***
“真正的世界……?”
陈事务员混乱了,虽然偶尔听人提起过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但她从未意识过何者才是真正的世界。
三岁小孩都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是被隔绝的,绝对没办法出去的。
“从前这个‘世界’是一个完整的国家,虽然有很多名字,但大家都习惯叫他‘中国’。这个完整的国家和外面的整个世界都是联通的,大家都生活在这个叫地球的星球上。但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碰撞’把时间撕裂的时候,与此同时,还把自古传承、作为‘中国’这个概念存在的国家撕裂出来……”
陈事务员马上理解了,和刚刚雎小姐教她概念一样,这个名叫“中国”的国家,她的国土、人民、一切要素和她的历史——就像人的肉体和灵魂一样,是混沌的,是水**融密不可分的。
历史被从时间线上孤立出来的时候,土地、以及上面的生命也一同被孤立了。
“你不知道吧,以前这世界上有一百多个国家,她们每个都非常有趣。就比如我们周边,有全部国民都把脸整成一个样子的国家,有把肥宅当特产输出到全世界的国家,还有把男人都改造成女人的国家……”
……这全都是什么奇怪的国家啊,这样的世界真的没问题吗?
但陈事务员多少能够理解了。
“也就是说因为那场‘大碰撞’,失去的其实远远超过我的认识。”
“就是这样,这就是我们初生代——我们这些大叔大妈爷爷奶奶们的想法。”
伍姨站起来,似乎打算结束谈话,她从上往下看着这个孩子。
“即便这样,你还能说这个所谓的世界——是好的吗?”
整个世界,陈事务员茫然了,她试着想象外面那个世界是怎样的,但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但是——
“夙愿……”
“什么?”
陈事务员突然想起这个词,她隐隐约约明白道——
“我们秦国的夙愿,与此相关吗?”
“夙愿吗,确实如此……既是夙愿,也是遗愿,我们秦国是在那位大人的努力下建立起来的,但之后,为了负起自己所犯过错的责任,那位大人从这世界隐退,只留下那个彰显罪行的名字——以及这个继承她遗愿的国家。”
“就是‘肇事者’,对吧。”
陈事务员知道了,雎小姐既是“肇事者”,同时也是留下遗愿的那位已逝之人。
……但是,雎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选择不再带领大家而从世上隐退,只留下包含悲伤的遗愿?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我从小就很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既没有想象力,也不擅长逻辑,更不擅长表达意见。
就是这样一个笨小孩,但就算是笨小孩,就算——
“就算我没有想象力、不擅长逻辑、不擅长表达意见……我也是有我的想法的。”
雎小姐把自己做的事叫做“错误”。
伍姨把现在的世界称为“灾难”。
——而我,我的想法。
想说,想告诉伍姨,想告诉大家,我……
“是的,即便这样——我也喜欢雎小姐,喜欢活着的她,不喜欢留下遗愿死去的她。”
陈事务员,叫做陈新的小女孩,把自己深藏心底的小秘密,一直以来鼓舞自己前行的那句魔法咒语——
她站起来,看着对方的眼睛。
“犯了错的话……正因为犯了错,所以才更加要期待未来,不是吗。”
期待未来,往前走下去。
这就是陈新,自过去而来,往未来而去——她的想法。
“期待……吗。”
伍姨笑了,开怀大笑,她在高兴吗,她在高兴什么?
“下次见到应……雎小姐的时候把你这些话告诉她如何,她一定会觉得高兴的。”
——十二年来,一直处于自责与悔恨之中的她,一定能多少感到宽慰吧。伍姨喃喃自语。
***
“离家出走?当然不是,无名。我只是留下纸条悄悄离开家,结果刚出城没多久就被人绑架带到这里来了。”
“这根本就是离家出走被绑架的案件。既然这样就赶紧回家吧,不然我送你回去也可以。”
听到这话,自称小梓的少女只是摇头。
“我不能回去,不然又会给妈妈添麻烦的。”
“添麻烦?……是这么回事啊,毕竟齐国是那种环境,你的身份呆在那里挺不妙的。”
就是这样,但对小梓而言,这趟旅程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那是小时候妈妈就给我讲的故事。
“孔子周游列国。我想效仿孔子的传承……”
“也就是旅行,你想见识一下更大世界吗。”
“是的。我从小时候就很羡慕孔子,可以不用上学、不用工作,伸手跟别人拿钱自己就满世界跑。我觉得这就是人生的真谛。”
“梓小姐,我觉得你对孔子有很大误解哦?”
“妈妈教过我,传承最重要的不是故事,而是解释。”
还有叫我小梓就好。她再次这么强调。
不知不觉这杯五味杂陈微妙人生茶也喝完了,虽然一开始觉得很难喝……不,直到最后都很难喝,但却微妙地有点想再来一杯。
……这就是人生的味道呢,小梓这样想。
“那样的话,要不要来我家住一阵子,只是个没什么人的山村,作为藏身处倒是挺合适的。”无名突然这样提议。
“要把抢来的新娘带回家?”
“才不是,话说婚约不是早就解除了吗。”
“无名你才是,求婚之后才过了半天又马上撤回,玩弄少女心的恶魔。”
朝无名踢出一脚,小梓忽然想起往事。
十二年前因为“大碰撞”而失去父母的自己,也是这样一边骂一边闹被现在的妈妈捡回家的。说不定,自己确实拥有吃闲饭的才能。
“会给无名和大家添麻烦吗?”
“不会的,那种地方根本不会有人管。现在怎么说也是秦朝建立之前,上面的人被历史限制只能控制城市周边的地方,对我家这种偏远地带没多少影响力。”
是吗。小梓这样说,站起身来。
她把饮料的空杯放进垃圾桶,边想:
虽然五味杂陈也不错,但人生果然还是应该要甜的好。她想到了一个词。
……期待。
嗯,期待。
***
不知过了多久,白起突然发现到周围变安静了。
“陈事务员回去了吗?”
“是呀,聊得稍微有点久,不过教人真是件有趣的事,我当初要是做个老师就好了。”
雎小姐伸了个懒腰,从开会用的长椅上站起来。
看样子是为了不打扰到我而在那边睡觉……不,有空的话来帮忙啊。
这家伙明明是助手,却完全不干活。
这时白起察觉到雎小姐的表情。
“你很开心嘛。”
“有个乖巧又聪明的学生当然令人开心,而且那孩子本身也是讨人喜欢的类型吧。”
“这我明白。”
“另外你是不讨人喜欢的类型。”
不用你说我也明白。
雎小姐慢悠悠地走过来,屁股坐在桌子上的一角。
桌子的这个位置白起从来不放东西,是留给雎小姐的专属座位。
“我看得出来陈事务员也很喜欢你,以后多点过去找她玩如何,反正你在这呆着也是碍事。”
主要是屁股,太大了。
“嗯嗯,这种小女孩让人忍不住想玩呢。”
“你这个‘玩’的意思明显不对啊?”
别在意细节,雎小姐强行掩饰过去。
“在这礼崩乐坏的时代,像她这样纯粹清澈的孩子确实是不多见了。”
“正因如此,我才认为陈事务员是值得信任的人,为此才特地将她安排到这个位置。”
白起放下手上的笔,看着雎小姐。
“对你也是。只有这种清澈见底的人,你才能放下负担——”
雎小姐用脚踢白起,打断他的话。
“我说过我只想呆在这里的吧,战国时代的家里蹲——不,白起蹲就好,你呆在哪我就蹲在哪。话说……”
雎小姐弯下腰,像盯上猎物的猎豹一样盯着白起。
“你很可疑啊,秃子,我身为女人的警报响声大作哦,你在想什么不见得光的龌龊事吗,你想对一个小女孩出手吗。”
“想什么啊你……陈事务员的年纪都可以做我女儿了……我只是想,那个吧……我们的儿子也和她差不多大,能不能找个机会邀请陈事务员来家里吃饭,顺便介绍他们认识一下……”
你呀,听到这话雎小姐不禁扶额。
怎么?
“就是这样儿子才会讨厌你啊……”
***
“我们先来谈正事吧。”
白起似乎受到不小打击。
看着他的样子,雎小姐在心里偷笑,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战事有变化吗。”
雎小姐开门见山地问。
她虽然不参与具体事务,但还是会作为白起的参谋给予意见。
“这倒没什么,南边的楚国暂时还不会跟这边正面冲突。至于东边……我们和赵晋联盟的对峙还在继续,双方都把这么庞大的兵力堆在一个地方,仗反而很难打起来。”
“也是呢。”
被卷入战国时代的历史后,虽然军队只能按照历史改建回冷兵器时代的形制,但和真正的历史还是有决定性的一点不同。
那就是人命的分量。
“战国正好是贵族制度彻底崩坏、新制度又未形成的时代,战争变得廉价,那时候的将军才可以像驱使斗犬一样尽情地驱使民众,让他们互相厮杀。”
旧的制度下贵族为了氏族与荣耀而战。
新的制度下平民为了安稳生活而战。
唯有处于夹缝中的战国时代,贵族忘了荣耀,平民不知自爱——
人的性命一文不值。不仅上层的人不知珍惜平民,连平民自己也不懂珍惜自己。
雎小姐不由感慨说:
“真是疯狂的时代啊……”
“同感呐。”
但现在不同。
突然,雎小姐问他:
“武安君,你觉得现在这样对峙下去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是以‘应侯’的身份提出的问题吗,那么我也以武安君的身份回答你——”
他毫不犹豫地这么说:
“是坏事。”
白起把目光转向他的正前方,正对着办公桌的墙上,挂着一副动态地图,上面有不同颜色标注出这片土地上的各个国家。。
“我们处在灾难之中,时间线的修复毫无进展,然而现状却像真正的战国时代一样,四分五裂、互相争斗,时间越是拖下去,对我们自身的伤害就越大……就是因为这样,我们必须迅速解决这个乱世,统一全国。”
武安君有着我所没有的觉悟,雎小姐心里明白。
身为罪魁祸首的自己,本来才是最应该承担责任的人,可现在自己却无能地袖手旁观,将一切重担都交给他人。
“——?”
白起的手正在触碰自己的脸颊。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从这世上‘逝去’的你不需要再背负别的责任,你留下的夙愿就是我——不,是我们,是整个秦国的夙愿。这种事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
雎小姐握住那只手。
“为了打开僵局,我们才不惜背负污名。”
两人手牵着手,久久互相凝视。
分担污名,这才是无能的雎小姐呆在自己所爱之人身边担任助手的真正原因。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开门声。两人一同转过头去,站在门口的是处于石化状态的陈事务员。
这笨蛋——也不先敲个门!
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老夫老妻亲密互动的时候被人撞见还是让人有点害羞……不,这种时候表现出一丝羞涩就输了,越是害羞就越要大胆地闯过去,雎小姐暗下决心。
“搞什……”
“给我闭嘴。”
她顺势把手搭在白起肩上,一屁股坐在大腿上,将他颈脖揽入怀中,僵硬地回头问陈事务员。
“有什么事吗,小陈?”
“咦?!啊啊、是、是的,有紧急联络,丹阳传来的。”
“拿来吧。”
白起说道。他试图推开坐在自己身上的雎小姐,不过被后者死死抱住。
不能露怯,不能露怯,不能露怯……雎小姐在心里反复念叨。
丹阳,也就是以前的陕西南边,那里正是与楚国交界的地方。
“该不会是楚国有什么动作吧。”
报告的正是他们所制定的,为了突破困境的计划。因为一名奇怪男子的干涉,他们本次的目标意外逃脱。
看完报告书,白起做出判断。
“疑点太多了,有必要搞清楚。”
……视情况、会演变成非常糟糕的局面也说不定。
此时的雎小姐还僵硬地缠在爱人身上,发出不知是娇羞还是绝望的迷之声音。
白起假装听不见,对负责联络的陈事务员说:
“帮我准备通神通信吧,我要做出直接指示……对了,现在负责指挥丹阳驻军的是谁?”
“是!指挥官是汉尼拔!”
白起疑惑地看着陈事务员,又问一遍:
“是谁……?”
“是汉尼拔!”
***
因为某种差错汉尼拔穿越到了春秋战国——
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汉尼拔并非历史人物的传承者,换言之,是普通人。
普通人拥有命名权,如此而已。
此时的汉尼拔正从地中海风格的露台凭栏眺望,年纪大约40岁,拥有典型东方人面庞的他穿着迦太基式的宽松长袍,露出的手臂部分则是便于行动的紧身样式,上面附有大量现代装备。
虽然神情凝重,但他远眺的实际是城里某间高级会所。
在等待上头决策的时间里,为了更好地战斗就让我去会所养精蓄锐吧,说着如是借口的汉尼拔被部下拼死拦下,被勒令不准离开指挥所半步。
他的那名部下则在用于会客的沙发端坐,正翻阅一本战术手册,不时提防着汉尼拔。
这是软禁啊。下剋上了啊。礼崩乐坏了啊。
这时通信机发出声响。
还真快,这么想着的汉尼拔回到屋内。他触摸石制通信机的“应答”按钮,随即展开的屏幕显示出对方的画面。
“哟,这不是哈斯德鲁巴吗,别来无恙啊。”
“我是白起。”
“有何贵干,哈斯德鲁巴。”
“我是白起。”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哦,哈斯德鲁巴。”
啧,隔着屏幕传来不满的声音。
“……听着,这份报告也传给你了吧,既然目标逃走了首先就——”
“已经安排好了哟,哈斯德鲁巴。你以为我汉尼拔是浪得虚名的吗,总有一天我会给丑陋的罗马猪戴上手铐和脚链……”
“说重点。”
“也罢,罗马猪的事下次再说。我派出去的间谍已经摸清目标的身份,是否有传承身份还不清楚,但已经知道他的家属东南边一个没有名字的村落,恐怕他还会回到家中吧。”
汉尼拔触摸显示屏,拉开一张地图指出村落的所在。
“下一步要怎么办,哈斯德鲁巴?”
“我是白起……算了。虽然想直接派出部队剿灭,但要是轻举妄动引起楚国反应也不好。”
“现在还没到和整个地中海为敌的时候,是这样对吧。”
“先不管你脑子里的设定,是这意思没错。现在最好以潜入侦查为主,细节由你决定,摸清那名男子的身份后再向我报告。”
“好的。”
“必要时可以采取一切措施。”
“了解了。”
通话结束,这时部下说话了。
“居然说一切措施,从我手上逃掉的家伙是这么重要的角色吗?”
这名骑兵打扮的部下30岁左右的样子,却有着超过年龄的刚毅面庞。
这人正是前一天被无名从手上逃脱的骑兵队长穆武。
“与其说那小女孩重要,不如说是我们现在所做之事——‘计划’本身很重要。所以才要尽可能地消除一切不确定因素。”
“计划,也就是……那个‘必要性’吗?”
汉尼拔看见部下露出苦涩表情。
这也难怪。
太过重要的计划反而无法轻易行动,这种曲折的事对于急性子的穆武来说很难忍受吧。
为了之后的行动,汉尼拔决定和这位最得自己信赖的部下讲清楚。
不得不杀死那位女孩的理由。
他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头。
“我们秦国的夙愿,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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